儿时印象中的父亲严肃寡言，近年来却热衷于和我谈论他从新闻媒体上看到的与我工作相关的一切消息。春节返乡，刚放下行李，话题就被引向《打铁还需自身硬》电视专题片：“你们查了不少自己的干部，有个年轻人，给家里搞了几个亿的工程，真是骇人。”得知我认识这个人后，父亲啧啧不已。我以为他又要嘱咐一番，想是叔伯兄弟均在，父亲欲言又止。

2014年5月，他曾打电话问我：“看新闻上说有个主任被抓了，他是什么级别？”得到答案后，他语重心长地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社会上对贪赃枉法之人极其痛恨，你爸这么些年，没有贪过别人一分钱，没占过国家一分利，你一定要清醒，有些道理是不会变的，不论你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不是自己的东西千万莫碰，要干干净净做人。”一位平凡的父亲，说不出华丽的辞藻，讲不出高深的道理，对自己儿子所说的肺腑之言，却透彻心扉。

父亲患有慢性肾衰竭，我劝父亲来北京治疗休养。他说：“你奶奶快90岁了，她去世之前，我都不会离开。”母亲劝他：“你兄弟4个家里条件都比你好，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老娘。”父亲急了，始终没有答应。我女儿出生后，父亲日思夜想，我再次劝他来京。他说：“以前做手术我都没告诉你，是不想影响你的工作，我自己的身体我照顾得了；我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为国家做多大贡献，但孝顺你奶奶是我的责任，你为国家做事，是你的职责，这是大孝，你要忠诚于你的职业。”

我上高中时，父亲下岗，思想保守的他拿着全部积蓄3万块钱，与十几位下岗职工合伙再就业，不善言辞的他硬着头皮干起了销售。回想起来，父亲四十多岁逢此变故，又无一技之长，靠决心和勤劳避免家庭陷入困境，我十分钦佩感激。微薄的收入来之不易，父亲近乎偏执地勤俭节约。我到北京工作后，父亲却多次提出让我在北京买房安家：“我这一辈子都活得不易，放弃了很多东西，就是想让家人过上幸福的日子，你现在已经成家了，不管房子大小好坏，安居才能乐业，需要首付我可以把家里的房子给卖了。”这或许就是他心中对家人、对儿子不可卸下的担当吧。

父亲正直、倔强、孝顺、勤俭，梗着脖子一辈子就为将全家照顾好。和许多父子一样，在三十多年的成长岁月中，我和他在绝大部分时间里都不算亲昵，但这依然不影响他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我心中的偶像。春节后分别时，父亲又不忘拉着我千叮万嘱，说着说着，他似乎觉得太啰嗦，又或者觉得他的儿子已过而立之年，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教育了，只说让我不要落下东西，便不再多言。不知这位花白头发、带着乡音絮絮叨叨的男人是否知道，他是儿子做人做事最好的榜样。（作者邱文先单位：中央纪委第十纪检监察室）

2017-04-08